25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反之亦然-《退休救世主掉到锤四万哪算退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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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气更浓了。

    原体的感官理应能接收到比这更多的信息:温度,湿度,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颗粒成分,气流是否有所扰动。一切的细节都应该能辅助他们理解现状,推断出目前的情况,从而令他们得以选择出最佳的策略。

    但安格隆暂时做不到。此时此刻,他的全副身心都被一种怪异的感觉充斥着,让他只能仰躺在地面上,头晕目眩,一动也不能动。

    或许,他应该爬起来。他的本能这样对他说。是的,作为安格隆,他应该这么做:在努凯里亚的角斗场里,在大远征混乱的战场上,在恐虐血腥的颅骨王座之下,在他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全部生命当中——没能及时从地上再次爬起来的人都死了。如果他不想死的话,就不应该继续这么躺在地上。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如果它们还能被称之为“细胞”的话,都这么对他说。

    但他没有。那种怪异的感觉笼罩着他,甚至让他成功对抗了自己的躯壳在万年来的生涯中积攒下的肌肉记忆。

    已经结束了。

    这想法在那种怪异感觉的驱使下跳进了他的脑子里,并莫名迅速膨胀起来,挤开了其他几乎所有的思考与困惑:

    一切都结束了。他已经死了。

    这想法令本该疑惑,本该对“死”这一概念发出憎恶而又羡慕的嘲笑的安格隆,反而一下茅塞顿开:原来如此。现在缠绕在他身上的这种怪异的感觉,应当普遍被称作“安宁”。

    他上次感觉到真正的安宁是什么时候来着?实在已经过了太久,安格隆又在各种各样的折磨之下变得太过破碎,以至于原体本应永不褪色的记忆当中也缺失了这部分记录。这甚至让他没法在第一时间里,辨认出这种感触。

    四周格外安静。那个挥舞着锤子的花孔雀复制品不见了,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其他东西发出的喊杀声。这对一个会反复复生、反复在战斗中死去的恐虐恶魔王子来讲,不论是在所谓“活着”还是“死了”的状态下,都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安格隆没有立刻开始探究这背后的原因:他还是觉得,太安静了。

    这比他印象中,四周环境最为安静的情况还要安静。他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这种那个感觉了——这份安静也令他感到怪异:

    屠夫之钉嵌在头骨当中,永远在嗡嗡作响的那声音,消失了。

    这让安格隆很茫然。

    他摸到一块不算很光滑的皮肤。原体精细的触觉清晰地为了他描摹了这块皮肤的样子:这上面略有几块伤疤造成的凹凸不平,这一个是刀具划出的细长痕迹,那一片是被火烧过又复原的怪异触感。在这些增生组织之外的地方,还有些尚且健康的毛囊坚持着自己的工作。细小的毛发从皮肤底下此处一个个小尖,不扎人,只令安格隆的手指感到有些粗糙。

    这时,他过于迟滞了的大脑才终于意识到,他在抚摸自己的头皮。

    没有屠夫之钉,没有变异增生的骨质尖角,甚至没有任何钉子存在过痕迹的——不像是他的,但又确确实实生在他头顶的头皮。

    这令安格隆实在困惑,但几秒钟之后,他意识到,那确实应该是他的头皮:他认得出那上面的每一道在战斗中造成的伤疤,也能从自己散碎的记忆当中回溯得到从那些曾经的伤痕当中落下的每一滴血。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发生,但至少,一味躺在地上不会对事情的进展有任何帮助。

    他坐了起来。在主观上从未消去的怪异感当中,安格隆能清晰地认识到,他此前漫长而痛苦的生命正在离他远去。但要是问他,是否还记得在他彻底阖上眼睛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他对那场艰苦的战斗还是历历在目的。他原以为,自己需要花些力气,才能勉强从地面上起身,维持住自己的坐姿,但这动作他完成得格外轻易:他身上的一切伤口——不论是致命的,还是不致命的——全都消失了,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不会感受到痛苦。

    这令安格隆感到非常的不适应,甚至称得上是一种折磨:太久了。他在太漫长的时间里,被迫变得太习惯于承受痛苦了。以至于当类似的压力从他身上彻底消失时,他会因此而不安,惶恐,甚至生出与被背叛时的感受相似的愤怒。

    他不应该这样。这是不对的。名为“安格隆”的废墟当中,一个源自生命之初,仿若孩童的细小声音这样告诉他。

    但那声音太小了。它来源于原体还身处于培养舱当中时,帝皇对他们所有人的设计、规划与祝愿,代表着王座上的暴君曾期望他的工具或子嗣,所能在这本可以变得美好的世界上领略到的风景。意识到它存在的安格隆并不在乎它在说什么。他只是惊讶于:这东西竟然还没死。

    在命运与宇宙以如此恶意将一个原体摧折至斯之后,帝皇于投入设计之初时,在每个原体心底里所留存的种子竟然还没死。这令安格隆感到一阵滑稽,强烈的讽刺令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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